【谭赵】口袋(二十一)


21.

正骨水的味道渐渐散了,可那味道嵌在脑仁里,像豆腐里插了根螺丝钉。赵启平吸吸鼻子,退出了那个紧追不舍的怀抱。
 
“走吧,回家。”
 
阴天,连着一星期的阴天,终日乌云压城,不时一场阵雨,严丝合缝的云间透不出一缕晴朗。空气里的水汽感觉快要成形,不冷,可地总是干不透。

驶出医院,刚转过一个路口,两人就陷入了纷纷车流。各式各样的车尾灯明明灭灭,赵启平呆呆的望着天,刚才灰蒙蒙的天色,云里像是被泼了水,湿透了,越来越深。他打开抽斗,两根手指翻看cd,钢琴声从音响里流出来,缓和了车外发动机的低吼和喇叭的喧闹。

跟着车队慢慢挪,谭宗明牵过赵启平的手。

“差点丢了。”他说。

仍旧目视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大拇指在赵启平的掌心里画着圈。手掌的温度刚好,比拇指稍热些,微微有些汗,一股温意透过拇指传递,还好,还好。他张开自己的手,两手交叠,十指交叉。

明明两个人,从细胞到思想,千差万别。相互试探底线,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彼此改变,不如说,相互妥协。

车窗上有些起雾,赵启平把手抽出来,拧开了吹风。

二十分钟的路程,整整多花了一倍。往停车位里一横,手刹拉好,谭宗明抓过赵启平的肩膀,嘴在脸上扫荡。

“诶诶诶。”

赵启平拍着谭宗明的胸口把人推开,努了努嘴。顺着赵启平的目光,小区里散步的大爷大妈正朝这边走过来。“一个个都跟朝阳群众似的,眼睛尖着呢。”赵启平伸出两根指头在眼睛前比划。

“我又没干坏事。”

“谁信。”

进了门栋,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谭宗明慢腾腾地走在前面,皮鞋敲着楼梯响,赵启平跟在后面,两手抵着前面人的腰。

木门的锁眼靠里,光线差,赵启平左手拿着钥匙对付了半天。

谭宗明就站在他背后,也不说话也不催,鞋尖抵着脚跟,就挨着他,贴着他,前胸贴着后背,胳膊环着细腰。一只手揉那没肉的肚子,太瘦了,他拍了拍,养了这么久,没一点成就感。下巴搁在肩膀上,也是瘦,像抽条的柳,看着张牙舞爪其实弱柳柔枝的。

鼻子贴着脸颊,他闭上眼,轻轻摩挲,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四处游走。

记得有一次,赵启平趴在他身边,耳朵贴在他胸口,呼吸扑到肚子上。“就算我把你扒光了把心掏出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然后翻身趴到他身上,睁着晶晶亮的眼睛盯着他笑,“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不知道。”

离得再近,还是两颗心。好在同手同脚走不顺畅,音色单调干涩刺耳,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像榫和卯,严丝合缝,像矛和盾,铜墙铁壁。

也不知是被门锁气到,或是被堆在门口的鞋子绊到,还是谭宗明的变化,赵启平不出声不带喘的把人拖进卧室推到床上,行云流水,手起刀落。

谭宗明下落的样子,很急,银瓶乍破水浆迸,大珠小珠落玉盘,他都靠不上。头发因为空气的阻力前后摇摆,衬衣被扯到变形,双脚抬起又落下,肚子在衣服的勾勒下波动颤抖。古董床在惊声尖叫后一声低吼,像琴弦崩断,像击破战鼓,两人都愣在那里,面面相觑。

“刚不是你发出来的声音吧。”

空气凝固了,谭宗明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他勾起脖子看赵启平,那人一脸错愕后强压着笑。谭宗明眼睛一闭,干脆躺下,头跟着在床上弹了两下。

“我都吓软了。”他说。

接下来的一连串叫声,是谭宗明肚子发出来的。

“你休息吧,我去煮泡面。”

赵启平一直自诩泡面之神,认为自己掌握了人世间最无懈可击的烹饪技巧,饭要一口一口的吃,面要一碗一碗的泡。他洗锅倒水开火上盖,先放调料后下面,起锅前尝两根,起锅后放片奶酪。

两个人嘶溜嘶溜吃了,赵启平把面汤喝的见底,谭宗明擦擦嘴就哈欠连天,时差上头了。赵启平把他赶下桌,自己收拾碗筷,等回到客厅,谭宗明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赵启平在他脑袋边蹲下来,仔细看。

一星期没见,这黑眼圈。

这人和财经杂志封面上长的不一样,精修的画报会隐藏很多东西,眉眼的风情还在,少了些岁月的雕痕,过于平坦的皮肤缺了些人味儿。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碰谭宗明的睫毛,密密的,像含羞草,一碰,轻轻的抖。

他喜欢看见他的疲惫,就像他会像猫一样毫无防备四脚朝天露着肚皮睡觉。这是独属于他一人的脆弱,均匀呼吸和垂下的碎发,这是他愿意珍藏的脆弱。

十一点,赵启平把谭宗明叫起来,两个人小心翼翼躺回床上,商量着明天去把床换了。

谭宗明把人揽进怀里。

“别再瞎跑了行不行。”

赵启平摇摇头。

“丢不了。”

都说哪儿疼砍哪儿,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心疼干脆就挖掉?但心不一样啊,心挖了还剩个窟窿,那透风,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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