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耿耿于怀7

“在干嘛?”


赵启平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在嘈杂的背景音下显得单薄又脆弱。


“看新闻。”


“哦。”


“感冒了?”


“没。”


他一手食指把手机抵在耳朵上,另一只手抖了抖烟盒往嘴里塞了一根冰蓝,伸手在口袋里寻摸打火机。


谭宗明那边没说话,听着赵启平在电话另一边鼓捣,传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碰撞声和呼吸声,还有啪啪的点烟声。赵启平吸了一口,电话那头模模糊糊有新闻主播实时播报的声音,“我刚给成都的同学打电话,占线。”


“新闻正播呢,那边整个都断电了,手机没信号,不慌。”


谭宗明在电话另一头一句句复述新闻,他的声音很沉,有镇静的作用。赵启平长长地吐了口烟,声音穿过电话呼呼作响。


“你下午那个时候在干嘛?”


“开车呢,没感觉到。你感觉到了吗?”


“我上课,以为隔壁桌抖腿呢。”赵启平低声笑,踢开脚边的石子,蹲在篮球场旁的台阶上,烟拿在手里磕了磕。


“怎么我还上着课,有人就被埋进去了呢。之前都还好好的,说没就没了。”


“谭宗明,你想过么。”


“什么?”


“还没活明白呢先死了。”


“想过。”


“然后呢。”


“活着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就这样?你这太没高度了。”


“你给爸妈打电话了么?”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想给谭宗明打个电话,大概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总是不擅长展现自己的脆弱和无助。谭宗明充其量是个网友,既无血缘亲情,也无利害关系,像午夜广播的电话热线,他把心事一股脑泼出来,对面那人也就象征性地接几句。


“没呢,刚下晚课。”


“那给他们打一个。”


“你说被埋在底下,死了倒好,就那样被困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得是什么感觉。”


“很绝望吧。”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电话两端只有短短长长,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你说人濒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真的像放电影那样眼前唰唰唰放片子么。”


“我又没死过我哪知道。”


“那多难受啊。”


“嗯。”


“太难受了。”


谭宗明盯着电视屏幕,记者戴着安全帽在做实况报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一大群人的注视下,几个官兵抬着担架,一个满身灰尘带着斑驳血迹的人躺在上面,头上盖着布,“新闻说救出来一个。”


“太好了。”


赵启平的音调跟着情绪一起忽高忽低的,谭宗明想这还是个小孩儿啊,以后可要当医生的。


“你说我以后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死之前眼前唰唰唰在那放愿望清单,好多想干的事没干,想去的地方没去,想吃的东西没吃,呲。”


赵启平蹲在地上咯咯笑,远看像是月光下的一只蛤蟆。他呱呱叫着抬头看,天上零零落落的星星在眨眼,月亮在云层的背后,隐隐约约说悄悄话。


谭宗明在电话那头,放下踩在沙发上脚,穿上拖鞋往阳台走,风徐徐地往身上吹着,夜晚潮湿带着树叶和泥土的味道,电视机里官兵们还在为下一个生命而不眠不休。


“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赵启平远远地看着那一圈莹莹烛火,人们挤挤挨挨围在外边喊着口号,喊汶川挺住,中国加油。


他把烟在水泥地上按灭,跳下台阶,“我明早去献血,晚上你请我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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