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明楼发胖而不停止饲养

15.

前次醉酒，谭宗明躺在卫生间瓷砖上向赵启平简短陈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高中被父母扔到美国，大学死磕了五年金融，硕士毕业直接进了投行，日夜颠倒灯红酒绿觉得自己日渐秃顶的时候，谭老爷子一个电话让回国接手自家生意。为了不辜负老爷子的美意也算是顺水推舟保护自己一头茂盛的头发，谭宗明回学校念了个MBA，回国瞎造。

赵启平当时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对付谭宗明拽着领带快要勒死自己的双手，无暇思索自己面前这个醉得烂泥一般的大款身后有多扎实的背景和多丰厚的身家。

“松，松开。你牛逼，像你这么喝，还没成老总先死了，跟你爹怎么交代。”

那时好巧不巧，谭宗明回国的日程正好碰上美国金融危机刚刚爆发，谭老爷子觉得自己算命比神仙都灵，等谭宗明一回来就先推着坐上晟煊的全资子公司，一个餐饮服务管理公司的一把手的位置。

当爹的毕竟心疼儿子，餐饮市场当下最是火爆，就算实力不济也不至于亏本。管理层的其他几个总都是晟煊的老人，全都是老爷子亲手挑来给谭宗明搭把手的，放在古代，谭宗明就像是少年皇帝，被人架得高高的。

手下管着几十来号人，还有那么多基层的员工，谭宗明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轻松，谭老爷子也并不只想把儿子培养成一开餐馆的，等熟悉了国情，掌握了提纲挈领的本事，还是要往上走。

前段时间天天晚上喝酒吹牛画饼浪费的唾沫星子总算没有白费，谭宗明空降公司推进的第一个项目外部环境打点妥当，秘书每天抱着一摞文件等着他过目。

人就是这样，压力山大的时候小病小恙都是小打小闹，撑一撑就过去了。等一旦松懈下来，什么难受都像金钵里的小鬼似的冒出来，缠上来，甩都甩不掉。

谭宗明一上午头晕的不行，看了几份文件觉得眼冒金星，方块字在眼前翻着花的转。资本主义国家浸淫多年，效率为先的思想贯彻到底，不能工作也不硬撑了，跟秘书说一声干脆回家躺着。

一觉醒来，还是昏昏沉沉，以为已经压下去的咳也跟着又往外窜。人一难受就是容易脆弱，心里涌起了一股对自己的怜悯，哎，难受，绕着房里转了一圈，空空荡荡。

眼见着快要七点，赵启平还没有回来，饿了，人等得了胃等不了，怕他还在考试也不敢打电话，发信息让在外面解决，自己下了碗清汤面添了勺辣酱拌着吃了又睡下。

另一边，赵启平考完两门心情大好，十三门就只剩下一门了，四舍五入约等于放假，跟同学一起吃了顿火锅，兴冲冲回家。

推门只听见谭宗明一阵咳嗽，“你怎么还在咳，药都吃了么” ，没得到回音，他也没抬头，一手撑着墙低头换鞋，走进客厅才发现谭宗明一身西装穿着皮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边上是一个打扮精致得体的女生，深紫色紧身连衣裙，黑色披肩发挽在耳后，膝盖紧紧并拢，鞋跟高得恨不得要踮起脚尖。


“不好意思啊。”赵启平一步没停转身走回玄关，把脚伸进刚换下的鞋子，来不急把后跟提起就出了门。

七月份的晚上，温度和大中午差不了多少，赵启平背着书包像走在蒸笼里，一身黏腻。先在楼下小花坛呆了会儿，蚊子们闻到肉味儿蜂拥而至，没办法提起气往小区外头走，沿街走过公交站，走过报刊亭，走过水果摊。

脸上的汗顺着发根流到鼻尖，沿着上次谭宗明带他走过的路又重新回到楼底下，他抬头看了看灯，想了想坐在门栋口的台阶上，撕开了刚买的烟。身上燥的难受，咬破爆珠深吸了一口，觉得从嘴巴到喉管儿总算有了点清凉。

看看时间差不多十点了，他按灭了第二根烟，上楼。楼道里的灯亮了，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防盗门打开，谭宗明换回了平常穿的睡衣，两眼袋肿着，应该是整张脸都肿着，握着拳头堵着嘴咳。

“你上哪儿去了？”

赵启平推着谭宗明往里，不说话，低头换鞋。

“烟味怎么这么重。”说着，又是一阵咳。

“你干嘛去了？”谭宗明声音嘶哑，声音很轻，带着点颤抖，站在赵启平边上用脚拨弄玄关的鞋子。赵启平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在门口就往里走，谭宗明扶着他俯身下去把袋子拎起来，是小区附近的水果摊，“买梨啊，让我买不就行了？你那脚从摔了就没歇过两天，少走点路。”

“我也不想走，没地方呆不走我去哪？”声音陡然拔高，即使谭宗明把赵启平挡在阴影里还是能从他那双瞪大的眼睛和拧在一起的眉毛里发现他的不满情绪。

赵启平挤过谭宗明身边，光着脚把地板踩得咚咚响，真瘦，脚上都没肉。

“你看你脚又肿了。”

谭宗明进厨房拿了冰袋给他，赵启平坐上沙发上也不接，就那么干坐着。谭宗明把冰袋扔到他边上，“又没人赶你，刚才进来跟见了鬼一样害得别人跟我道了半天歉。”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错了。”赵启平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谭宗明脸上扫了一眼，拎起书包就要往里走。

“阴阳怪气的给谁听啊，我又没怪你。”

“我阴阳怪气，你不让我带人回来，你行，你带，你起码说一声啊。”

“什么叫我带回来的，她过来送个文件我不能让人在门口站着吧。”

“站在门口怎么了？舍不得了？怕蚊子咬着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赵启平？”

“对，我有病。”

谭宗明耳边呼呼过了阵风，嘭地关门声震地他脑仁儿疼。

“诶，金毛，明天出来喝酒。干嘛？纪念你失恋这是多少天了，不管，出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