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耿耿于怀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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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平穿着黑色连帽衫,帽子扯得很低,冰凉的玻璃带来的寒冷隔着帽子仍旧渗进头皮。大巴车在山路上颠簸,清晨的潮湿空气在车窗上凝结细密的雾气,他困得睁不开眼,感觉自己又陷进沉沉的梦里。

梦里他跟谭宗明坐在沙发上玩无聊的游戏,他把手放在谭宗明手心,谭宗明一下一下翻掌来打他,他总是来不及躲,任谭宗明攥住手拉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亲。

亲到他缺氧,他真的缺氧了,觉得呼吸困难,拼命睁开眼却发现谭宗明就在自己眼前,睁着眼正看着他,眼睫毛微微得抖动,是做坏事被抓住后的羞怯。谭宗明松开嘴,咬紧了牙齿,贴在他的嘴唇上给了他一个咧嘴笑,“快到了,醒醒吧,等会儿下车冷。” 

赵启平伸直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导游在一边整理手里的小旗一边拿着麦克风提醒大家醒醒,大巴车里一阵窸窸窣窣,游客们大多也刚从睡梦中醒来,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正和赵启平一样像猫鼬似的四处张望。

赵启平冷得又缩回一团,两手揣回被身体捂热的口袋,闭上眼,任由脑袋在玻璃上轻轻得一下一下地磕。一个温暖的手掌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拽回另一边,赵启平没睁眼,听导游的话筒丝丝拉拉的电流声,在谭宗明的肩膀上蹭了蹭,调整姿势。

呲呲呲,大巴车停下来。导游再一次提醒大家注意秩序,带好贵重物品,听从安排。车厢里开始叽叽喳喳,大妈大爷开始说话,赵启平挤了一大坨防晒在手里,挑了一半抹在谭宗明脸上。

山里的风把刚从大巴车上下来的赵启平吹懵了,本能的一百八十度就往回转,谭宗明跟在后面把他重新捋回来,披上一件薄羽绒服。

“跟你说了冷,不信。”

赵启平睡眼惺忪,把拉链拉到最高,只留半张脸露在外头,任谭宗明推着他走。他自己双手抱在胸前,耸着肩膀,踉踉跄跄。

第一场印象丽江是九点,旅行社八点半把人带进了剧场。赵启平刚坐下又弹起来,塑料板凳冰得像千年寒玉,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了避暑挑了个需要避寒的地方。谭宗明一直胳膊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板凳上,看他冰得五官拧成一团,两只脚来回跺着挣扎。太阳慢腾腾从云层里出来,轻抚被冻蔫了的人们。

好在冲上舞台的马帮男人用热血的嘶吼将空气点燃,激烈的鼓点与血性的舞蹈与沉静的大山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山环抱着山里的人,马帮在山脊上奔跑试图将大山征服在脚下。

赵启平取下连帽衫的帽子,露出早上来不及打理直愣愣的乱毛。特别认真的拍巴掌,修长的手指被冻得发白,手掌又拍的通红。

谭宗明特想握住那双手,给他按进自己怀里捂暖了,想揣进口袋里给他揉开僵硬的骨节。他回头看了看后排的观众,正对上戴着旅行社统一定制渔夫帽的大姐热切的眼神。他从容的转过身,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取下杯盖倒了一杯热水,拿给赵启平。

纳西汉子们搬来木桌和酒坛,站在桌上,敲开酒塞,拎起酒坛大口喝酒。好酒好酒,浑身热意流窜,撕了衣服甩开膀子跳舞。那舞是少数民族的语言,舞动着身体里放荡不羁的灵魂,要把自己献给天地。

赵启平看得津津有味,干了谭宗明倒给他的白开水,开始从包里摸零食吃。他早上起得迟,来不及吃早餐。谭宗明说酒店专门有人下米线,特别好吃,赵启平难过的要死。

第四幕叫天上人间。丽江被称为殉情之都,传说中玉龙雪山葬下了无数不被接受不被祝福的爱情。“久命”一身白裙跨上白马,频频回头和家人告别,“羽排”牵着马,带着心爱的人,慢慢走向悬崖。

相传在玉龙雪山,“白鹿当坐骑,红虎当犁牛,野鸡来报晓,狐狸作猎犬”,在这里爱情开出了永不凋零的花,没有痛苦沉沦,没有障碍阻隔,爱侣们生生世世不再分开。

赵启平嗷了一声好似恍然大悟,回过头来对谭宗明说:“你看,来对地方了吧。”

谭宗明回头看他,眼睛像刚刚喝下酒囊里的高粱酒,水波粼粼,神采奕奕。赵启平搓了搓吹红的鼻头,也不躲,直愣愣地回看他。没有人认识,也没有人在意,他们靠着眼神不知在交流些什么。两人都笑了,笑得柔情蜜意,千回百转,悄无声息。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叫天天答应,叫地地答应……” 演员们站在高高的山崖上,虔诚的向天空深处双臂。“请把你的双手交叉,放在额头,让你的目光辽远。向着天的方向,双手合十,展开你的双臂,高举过头,许下你心中的愿望吧。”

赵启平两手交叉放在额头,侧过头看谭宗明。谭宗明一动不动,痴痴看着远处的雪山。寒风吹过他未经打理的头发,微微蜷曲的短发在风中挣扎。那双眼睛里反射出雪山洁白冷峻的影子,仿佛看透了入定了看破了。赵启平赶忙回过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紧紧闭上眼。

两个人走在云杉坪,这里是东巴经里所说的理想国度的入口。随着那条高原草甸上的木板小路一直走,前后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赵启平若无其事得牵起谭宗明的手。

他仗着有人看路便抬头看天,看山顶上的皑皑白雪,看大片大片的云彩,看不掺一点瑕疵的蓝天。赵启平的手越捏越紧,脑袋转得幅度越来越大。

低矮的寒带植物以大片大片的绿意绽放它们的勃勃生机,阳光洒过,绿地范着金光,赵启平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干嘛?”谭宗明问他。

风还在耳边呼呼的吹,赵启平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

谭宗明回头看看,后面的游客还在远处拍照。他松开牵着的手,解开赵启平束紧的绳节,拉开帽子,冰凉的双手捧住他的脸。风将他们推得更近,阳光将他们裹得更紧,在这片被神灵庇佑被爱情滋润的绿地上,他们交换了一个迅速果断分外虔诚的亲吻。

“行了没?”

赵启平吸吸鼻子,点点头。

“行了就走吧。”谭宗明又给他拉紧帽子,打好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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