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耿耿于怀 30

人真要忙起来,浑身都是刺,一句话没说好,心上就扎出火。

还有一个多月,这年就算过完了。逢年过节的日子,人难免精神抖擞又神经敏感,走到哪儿都是一片严肃紧张的氛围。

经济形势每况愈下,谭宗明的咖啡越喝越浓。财经新闻里的股市行情接连跳水,公司会议一天三次。压力起初只是像潮汐起伏,接着海上起了风,再后来成了浪。

以前坚持工作生活完全分开的人,现在也只能把公司里忙不完的带回家。饭吃到一半放下筷子查邮件,话说到一半转身到阳台接电话,起初赵启平还抱怨几句,发现收效甚微后便也不做声了。

谭宗明的单身公寓打从赵启平入住的那天起,书柜里书桌上全都变成了摸不得碰不得的医学书刊。明明已经摞成了山还说是乱中有序,别人一碰他就找不着。谭宗明只能依他,自己在厨房餐桌铺上桌垫,牵一盏台灯当办公桌。

凌乱的鞋一双双挤在玄关,脏衣篓里的衣服快要漫出来。沐浴露快要用完也没人买,兑上水摇摇继续用。茶几上的灰积了薄薄一层,阳台上花盆里塞满了烟屁股。

赵启平轮转到了心内,循环系统疾病,症状不典型,每天大气不敢喘地盯着心电监护。因为实习生安排的问题,全科室只有他一个苦力。带教老师每天扶着腰被病人家属团团围住,白大褂被七个月的肚子撑出弧形,上下午的查房气喘粗重仍旧健步如飞。

赵启平心焦到不行,一遍遍跟患者、患者家属沟通,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个用。所有实操的机会全都落到他头上,主治下药的方法,病人用药的前后的状态,心电图的情况全都得掌握。

起初下班了还会点名让谭宗明带他去哪条街上的哪家馆子拔个草,再后来能约上医院附近苍蝇馆子的盒饭就算幸运,现在谭宗明的短信基本是不回的,接了电话不是在开会就是在饭局。谭宗明能喘口气的时候,手机上全都是未接电话和邮件,赵启平的微信消息就是一直点不开的红点。

赵启平开始躲着不回家了,有意无意说不清。

医院里的事情多,不回家他就不用那么着急地赶病历,省下回家的时间他能多看看论文期刊;医院里焦灼压抑的氛围不是一扇门能隔得开的,可是比起睡在值班室的行军床上,他更怕回家看见谭宗明那样,穿着笔挺的西装歪在沙发里,一身酒气。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生气,气谭宗明,也气自己。气谭宗明不注意身体,气自己没底气说你别干了我养你。 

恶毒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是一遍遍跟谭宗明说少喝点,生意只是生意,命比钱更重要。谭宗明每次都很积极地配合他点头,说自己身不由己,下次一定注意。

道歉说的多了,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没有那么中听了。

“怎么,我生气也不准了?是,我没见过世面,我小心眼,我不理解你工作,那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啊,还不准我自己生会儿闷气了?”

“就属你一个人忙么,国家领导人也忙,怎么人每天接见别国领导都客客气气?”

“你中风了别指望我管你,我只负责把你扔你们公司大门口。”

气急败坏,便口无遮拦。忙完了道个歉,刚才脑子都是木的,不要生气了。

有幸碰上两个人都在家的日子,埋头各忙各的事情,话也不好好说,一两句之后又开始呛声。

后来的一天,赵启平下了晚班正准备回休息室坐一会儿,一通没有来电显的电话像一桶冰水浇得他透心凉。

“您好,我是他,表弟。”谭宗明听见赵启平气喘吁吁的问号。

“诶,诶,你好。”秘书连忙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实在是走不开。”

“没关系,没关系,医生说是胃出血,应该就是今天酒喝的急了,然后谭总这段时间太累了,这两天又有点发烧,但是我们送的很及时,没什么危险,您放心。”

谭宗明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就行了,太麻烦您了。”

谭宗明忽然觉得眼前的光线暗了,有急促的鼻息扑打在他的脸上,又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喉结上,顺着脖子滑落,痒痒的。即使这样他仍旧不敢睁开眼睛,他浑身乏力,头晕目眩,就着僵硬的姿势渐渐睡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打着点滴的手被两只手轻轻地握着,“你醒了?”赵启平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刘海有些长了,此刻耷拉在额前,脸颊有两道浅浅的凹陷。

“好久没见了,又不好好吃饭了”,谭宗明的声音出不来,在喉咙管里打转。

“你再睡会儿吧,我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大问题。”赵启平的语气显得很平淡,就像是在下医嘱,他站起来,把谭宗明伸向他的手重新埋进被子里,“我去一下洗手间。”

站在单人病房狭小的卫生间里,赵启平插着腰看着镜子里自己气极的样子,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凉,现在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只觉得有把刀在心里搅。

谭宗明等得心焦,生怕赵启平不高兴,见那人从洗手间出来,连忙抬起打着点滴的手去牵赵启平的手指。赵启平无动于衷,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抬头去看注射液的药剂名,又把点滴速度调慢了些。

又怎么会不生气呢,等谭宗明出院回家那天,赵启平把他的病例拍在餐桌上,“下次饭局,酒局,我不管你什么,你把这个给我带着,别人给你敬酒,你就把医嘱给他看。”

“哈哈哈”,谭宗明跟他笑,把手指塞进赵启平的手掌,“傻孩子,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被架上酒桌上了,喝多喝少那就是我说了算的。”
 
“你还想让我接你几次急诊?嗯?下次直接送我们医院好了,我还方便,看完你了回去接着上班?”
 
“乖,不吵了好不好,知道你是心疼我。”

“我不心疼你”,赵启平抢过话头,“我心疼我自己。你喝好了,倒那儿了,哪天再死了,你他妈是没感觉了,我呢,我他妈还得去给你上香。”

“你现在是没感觉,但是公司里还有一帮人等着我养,别人也是一家老小。中国人就讲究这个,一定要把酒喝服了才愿意签字,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也不想喝啊,我也难受,但是没办法啊,在外面装孙子,回来还得听你骂我,我也不愿意对不对。”
 
“是,我还小,我不懂人情世故,你不年轻了,成天喝成那死狗样,就属你最牛逼!”
 
赵启平摔门出去之前没忘了嘱咐一句,“喝醉了回来侧着睡,平躺着容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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